第三十七回 忏罪解仇宁一死-《大唐游侠传》
第(2/3)页
王伯通怆然说道:“我这一生罪过不少,窦女侠,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王家的人。我不敢求你饶恕,但我却要求你饶恕我的女儿,她那时年纪还小,是我指使她杀了你五个哥哥的,你要怪只能怪我。”
窦线娘泪咽心酸,想起了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,但眼前的王伯通又是这般模样,她要发作也发作不起来,只好不言不语。段珪璋道:“王老前辈,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?”
王伯通喘了口气,说道:“不,这笔债我倘若不还,非但我心里不安,窦女侠心里的疙瘩也难以消除。但望我还债之后,王、窦二家的后人不再要互相仇视。上一代人做的错事,就让上一代的人了结好了。”
窦线娘一片茫然,一时间尚未弄清楚他的话意,段珪璋已是心中一凛,急忙叫道:“王老前辈,不可——”他“轻生”二字尚未曾说出口来,只见王伯通五指向胸口一插,登时滚落担架,原来他已自断厥阴心脉,一声惨呼,便即气绝而亡!
这意想不到的惨事突然发生,众人都不觉呆了。殿堂里静寂如死,好半晌王燕羽才哭出声来。
妙慧神尼合十赞道:“放下屠刀,脱离魔道,乃大解脱,何用哀悼!”展元修低声说道:“妙慧神尼说得不错,岳父不辞一死,解怨消仇,实在是大智大勇的行为,燕妹,你不必悲伤了。”
朱灵、朱宝和那两个使月牙刀的汉子,目睹王伯通之死,面面相觑,朱灵叹了口气,道:“冤仇宜解不宜结,算了吧!”他走到王伯通的身边,默哀片刻,便大步走出殿堂,其他三人,一声不响,也都跟着他走了。
妙慧神尼道:“善哉,善哉!”王燕羽收了眼泪,说道:“哥哥,请你师父出来吧,咱们该替爹爹料理后事了。”
王龙客一直呆若木鸡,这时忽地圆睁双眼,大声说道:“你是爹爹的孝顺女儿,你向仇人乞怜去吧!我却不能受他临终的乱命!”衣袖一拂,摔甩了妹妹,旋风地冲了出去,王燕羽又是伤心,又是气恼,咽泪说道:“哥哥,你聪明一世,何以今日如此糊涂?”可是王龙客早已走得无踪无影,这几句话他已是听不到了。
褚遂和王伯通是八拜之交,他从担架上拈起一条薄毡,覆盖王伯通的遗体,说道:“大哥,你好好走吧。你虽没有遗言留与我,——我亦已知道你的意思,龙眠谷中的兄弟,我会替你安置的。”
褚遂张目四顾,发觉金碧宫的弟子一个都已不在,连精精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了,他是个老江湖,立即感到这情形不妙,心念未已,忽见转轮法王大踏步走出来,后面跟着的正是精精儿。精精儿朝着王伯通的尸体一指,说道:“师父,你瞧,王寨主已给他们迫死了!”
段珪璋怒道:“你胡说八道,幸亏有他的女儿在这里。”
王燕羽上前向转轮法王施了一礼,说道:“家父为了解王、窦二家之仇,舍生消怨,与他们全都无涉。请法王念在与家父生前的交谊,借个地方,给我收殓。”
精精儿冷笑道:“王姑娘,不错,你是王伯通的女儿,但你早已心向外人,甚至与你王家的敌人勾三搭四的了!有我精精儿在这儿,你想花言巧语替他们开脱,这可不成!”
韩湛斥道:“精精儿,你挑拨是非,是何居心?你想害我们,这也罢了,怎的还侮辱王姑娘?”
精精儿冷笑道:“我侮辱她?好,你瞧瞧我臂上的伤疤吧?你问问她,这是不是她刺的?”
精精儿将衣袖一卷,又道:“我再告诉你吧,她刺我这一剑的时候,正是和你现在的这位女婿同在一起。那时,你的女婿是唐皇的侍卫,我是她父亲派去的刺客,她不助她的父亲,反而当场向我偷袭,助你的女婿,把我重伤。哈,哈,你明白了吧?看来她对你的女婿,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好上十倍、百倍!”
王燕羽气得浑身抖颤,段珪璋朗声说道:“好,这正见得王姑娘识得大是大非,你含血喷人,于她丝毫无损!”
精精儿道:“各是所是,各非所非,是非二字,难以争辩。我所说的话,却是半点不假。”他转过身来,躬身向转轮法王说道:“师父,弟子不愿与外人多费唇舌,只是想师父知道这个事实。”
转轮法王沉声说道:“我知道了。王姑娘,令尊是我的好友,我自然要替他料理后事。你愿意他埋在此地还是埋在龙眠谷?”
王燕羽听他说的只是“料理后事”,心中一宽,说道:“我不想给法王添麻烦,还是让家父回龙眠谷吧。”
转轮法王道:“好!”唤来了两个和尚,说道:“你们将王寨主搬去火化,将他的骨殖交给王姑娘。”火葬之事,当时甚属平常,在西北一带,尤其普遍。
王燕羽是死者的女儿,依礼当然要在场看她父亲的尸体火化,于是她和展元修一道,便跟着那两个和尚走。
褚遂、韩湛、段珪璋等人也正要跟着进去,转轮法王忽道:“你们且慢,你们迫死了王伯通,还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?”
王燕羽大惊,连忙停下脚步说道:“法王,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,当真不是他们迫死的!”
转轮法王沉声说道:“王姑娘,我是金碧宫的主人,在金碧宫里,诸事自有我作主张,你不必多管。你不去送你父亲归天,在此作甚?难道你当真是把这些人看得比你父亲更紧要么?”
妙慧神尼道:“王姑娘,法王这样吩咐,你就去吧。”韩湛也道:“是呀,法王聪明睿智,绝不会不讲道理,你放心走吧,不必管我们了。”
王燕羽无可奈何,只好先去看她父亲火化。转轮法王面向众人,冷冷说道:“不错,我正是要和你们讲道理。”
段珪璋道:“王寨主乃是自尽,不但他的女儿可作证明,你那几个徒弟也是亲眼见的,焉能说是我们迫死?”
转轮法王道:“王伯通已死,他是否甘心自尽,我已不能再问他了。”
段珪璋道:“他临终时说的话,你那几个徒弟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,精精儿,你本着良心说吧,王寨主临终时是怎么说的?”
精精儿冷冷说道:“不错,王寨主临终之时,的确是说要以一死解仇。他还请求你们不要仇视他的儿女,这正是他为了子女的缘故,才不惜自了残生的啊,还能说不是给你们迫死的吗?”
同样的一件事实,经精精儿这么加以“解释”,便显得王伯通之死,不是由于忏罪,而是为势所迫了。段珪璋不善说辞,只气得顿足道:“你这不但是污蔑生人,而且是贬低死者了。”
转轮法王沉声说道:“不是我袒护徒弟,精精儿的话实在是比你们有道理得多。但王伯通已死,他的心意已无从得知,既然你们各执一词,我也就暂且撇开这件事情不说。”
韩湛松了口气,道:“好,那么倘若法王不允我们去送王寨主归天,我们就告辞了。”
转轮法王冷冷说道:“韩先生,我已说过,看在你与我故友藏灵子的情分上,我对你可以网开一面,金碧宫的禁例不施用于你。”
韩湛听他旧话重提,大吃一惊,说道:“怎么,你还是不让我们走么。难道你当真要与小辈动手?”
转轮法王道:“韩先生,你要走尽管走,他们却不能走。你别啰嗦了。”
磨镜老人眉头一皱,说道:“如此说来,我们擅上黑石峰,也是犯了禁例,请法王一并治罪。”
转轮法王道:“我正要和你们说,刚才我看到你们是与王伯通同来,所以未曾向你们提出我的禁例,现在王伯通已死,你们失了保人,这禁例的确也要施用于你们了。”
磨镜老人亢声说道:“好吧,法王要如何治罪,小老儿在这里恭候!”
转轮法王道:“正是因为有你与妙慧在此,我才好办。”他顿了一顿,继续说道:“韩先生知道,自藏灵子死后,天下虽大,对手难求,我是久已乎不与别人动手的了,倘若只是你一人到来,我也还不会与你较量,但如今你与妙慧同来,我却可以破例了。”言下之意,即是要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联手,同他较量。
磨镜老人哈哈笑道:“承法王青眼有加,小老儿不胜荣幸之至,但请法王示下,敢不奉陪。”
转轮法王道:“我把话先说在头里,他们是小辈,我不屑动手,只是与你们二人较量,倘若你们胜了,你们的人,我全都让走;倘若你们败了,则都要任凭我的处置。你们可敢担负这个关系么?”
铁摩勒道:“师父,尽管应承!”磨镜老人向妙慧神尼笑道:“神尼,咱们今日可是败不得啊!他们都把性命付托给咱们了。”妙慧神尼笑道:“胜败之事,由不得咱们作主,咱们各自尽力,向法王领教便是。”
只见转轮法王把手一招,里面走出四个和尚,抬着两张香案,每张香案上插着五枝粗如儿臂的油烛,将两张香案摆在两边屋角,遥遥相对,中间的距离,约莫三丈有多。随即把蜡烛都点燃起来。
众人方在诧异:“这作什么?”只听得法王说道:“妙慧神尼,磨镜老人,咱们不比市井之徒,只知蛮打,今日各以本身功力,比比高下如何?”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同声说道:“但凭法王吩咐。”
执役和尚在法王那边香案下摆了一个蒲团,在磨镜老人这边香案下摆了两个蒲团。转轮法王然后说道:“咱们各以本身功力,弄熄对方的蜡烛,烛在人在,烛灭人亡,请两位就座吧!请!”
磨镜老人刚才踏进金碧宫的时候,便与转轮法王试过一招,深知他的功力,心中想道:“倘若我和妙慧神尼联手,与他性命相搏,大约胜算可操。如今相隔数丈,各以内家真气,烛灭伤人,这胜败之数,就难预料了。”妙慧神尼也知道转轮法王所练的内功颇有怪异之处,因此也不敢托大,只好与磨镜老人联手,以二敌一。
各自端坐在蒲团之上,只听得法王一声长啸,有如裂帛,刺耳非常,功力稍弱的如褚遂、王燕羽诸人,都觉得心旌摇动,似乎“灵魂”就要出窍而去,韩湛、段珪璋等人虽然禁受得起,也觉得非常之不舒服!
啸声中只见磨镜老人这边的烛光摇晃不定,原来转轮法王已练成了天竺婆罗门教的坎离气功,与佛门的狮子吼功异曲同工,可以扬声慑敌,吐气伤人,端的是厉害之极。
妙慧神尼口宣佛号,拂尘轻轻向外一拂,她的声音甚是柔和,王燕羽等人听了,如闻妙乐,心头的烦闷登时解了。展大娘又羡又妒,心中想道:“师姐沉默寡言,青灯礼佛,我只道她愚钝,谁知却练成了这等绝世神功。”
第(2/3)页